资本市场上，创始人被扫地出门的不幸事件出现过太多，只是大部分人认为这样的结局并不体面因而并不想将之公诸于众。著名的苹果公司联合创始人之一，即我们所熟悉的已故的乔布斯先生，也有过被董事会扫地出门的经历。而在中国，这样的故事即创始人“被迫”离开公司的也并不罕见。高调的如俏江南的创始人张兰女士，她与欧洲私募股权基金CVC并不愉快的合作关系最终导致了双方都离开了俏江南。

2016年春节前夕，市场上又传出了“大娘水饺创始人吴国强被拒公司年会门外”的消息。特别令人关注的是，创始人吴国强先生所抱怨的投资方，正是2015年和张兰女士发生过不愉快的欧洲私募股权基金CVC。在“资本说了算（Money talks）”的资本市场，很难用传统的道德、情感去判断股东之间的争议。但是大娘水饺创始人吴国强先生的事情，还是值得一说的。

又一个悲剧结局的资本故事

与张兰女士寻求投资者以便借助资本的力量进一步发展并扩展公司不同，据新闻报道吴国强先生引入CVC基金的主要原因是考虑到家族企业的传承问题。

1996年，吴国强先生在常州开始经营第一家大娘水饺。在吴国强的带领下，大娘水饺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成为中式快餐行业的领军企业之一，在全国十多个省市有几百家门店。在出售股权的2013年，大娘水饺已在全国19个省市拥有450多家连锁店，总销售收入超过15亿元，员工7000人。

据报道，2013年已经年满60岁的吴国强先生，因为个人精力有限，又没有合适的接班人，就开始考虑把企业交给专业的团队，从而让企业发展再上一个台阶。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将大部分股权出售给了CVC基金，获得了不菲的一笔财富。同时，他作为小股东依然留在了公司，从公开的工商登记信息得知，吴国强已经不担任董事职务。

大娘水饺餐饮集团有限公司在引入外部资本之前，属于一个很典型的家族企业。创始人吴国强先生基于其人格魅力及在公司发展中的贡献，其公司治理与管理都极具个人色彩。这也是绝大部分家族企业的显著特征。

在CVC退出之前，很难评述该基金投资大娘水饺成败与否。从大娘水饺餐饮集团有限公司的官网看，2016年该公司还处于不停的开设新店面的状况，这至少算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而从“悲情”的吴国强先生这边来看，虽然现在他已经被排斥到无法参加公司年会的状态，但是从财富传承的角度来看，却很难说是失败的：毕竟在出售股权给CVC基金的时候，他已经获得了大额的套现，家族财富中股权的比重减少了，但是现金部分显然增加了。

传承什么？

将家族企业传承给子孙后代，可能是每一个家族企业创始人的愿望。但事实是残酷的。根据2013年国家工商总局公布的《全国内资企业生存时间分析报告》，中国民营企业的平均寿命也就是5年~7年。企业规模越大，企业生存的寿命越长，这同时也是一个世界性的规律。在美国，世界500强企业平均寿命为40年~42年，1000强平均寿命为30年，而中小企业平均寿命不到7年，大企业平均寿命不足40年；一般的跨国公司平均寿命为10年~12年。在欧洲，只有65%的中小企业能够存活3年以上，而存活5年以上的中小企业只有50%。

除了企业生存的自然规律，还存在企业还在而企业的控制权不在创始人家族的情况。中国由于改革开放才30多年，现在无法统计家族企业传承的数据。以美国为例，大约有1/3的家族企业的第二代顺利接班；而只有约10％的家族企业能顺利传承到第三代；传到三代之后的企业则就更少了。

因此，一个悲剧性的结论是：整体而言，家族企业得到传承是一个小概率的事情。当然，企业规模越大，被传承的可能性越大；对子女的传承规划得越早越专业，得到传承的概率也会越大。

我在给企业家们讲授财富传承的课程中，经常会问两个问题。

问题一：某企业家有2项资产供子女选择。一项是：一个净资产2000万且无银行贷款的实业项目；另一项是一个在城市中心的价值1500万且无按揭贷款的商铺。子女在选择的时候，哪一项可能更受欢迎？ 根据我的了解，绝大部分人选择了价值小的商铺，原因不一，但是较为常见的一个理由是：股权的价值长期来看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继承了股权，意味着所有的精力都得扑进去，将很难有自己的生活。而继承房产，虽然价值相对较低，但是有稳定、无需劳神的收入，子女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问题二：企业创始人的二代们，如果回到当年父母创业的环境中，能取得父母辈的成就吗？大部分人的回答是：这可能是个小概率的事件。因为放弃固定收入出来创业并获得成功，本身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件。其次，客观地说大部分企业家觉得子女可能在经营企业等方面并不如自己，即使子女获得了更好的教育。

上面两个看似日常的问题，其实揭示了两个深刻的道理。第一：在所有资产中，股权是较差的传承资产，即使是大公司的股权。想想诺基亚就会明白：10年前如此辉煌的一个公司，今天已经落魄到被人收购品牌消亡的局面，其股价的缩水程度也是可以想象的。因此，不要过于迷信大公司。第二，创业、管理企业的才能往往是无法传承的，二代即使有了更好的基础，但是往往会面临更为复杂的局面。二代能顺利接班可能是小概率的事件。

当然，上述的结论可能是过于悲观了。客观地说，今日家族企业相对于过去，可能有了更多的成功传承的因素，例如：更为职业的专业机构的出现；更强的家族企业传承的观念；更为成熟的企业职业经理人制度与法律保护等。因此，家族企业的传承筹划具有巨大的空间。

但另一方面，作为专业人士我们建议部分企业家放下“企业必须留给家人”的情怀。作为创一代，对企业充满感情是常态，就如文章开头所提及的吴国强先生对其创设的大娘水饺的情怀，即使此时他就是一个小股东而已。家族成员接班家族企业固然是好事，同时也是一种情怀的体现。但是从家族财富传承的角度看，在适当的时候变现股权，获得金融（现金）资产，也可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为相对于股权，金融（现金）资产更容易交给专业人士来管理，并且可以通过分散给若干机构来代为投资管理，获得长期、稳定的收益是一个超大概率的事件。在这种情况下，传承来的财富不再是牵扯个人与家庭精力的负担，而是一项稳定的收入来源。虽然无法继续创造财富的辉煌，但至少可以保障2~3代人甚至更多代人的富裕、体面的生活。

回到开头吴国强先生的心结。也许，仅仅是也许，若干年之后，吴国强先生及其子女，会庆幸当年出售公司大部分股权的这一选择，因为虽然失去了对一个极具有个人色彩的品牌及家族企业的控制权，但财富传承的安排，可能更为自由，也更具有效率。

家族企业能被传承固然是好事，但这不是一个能够强求的选项。企业家们应该站在更高的高度，即从家族财富传承的角度来规划企业资产和子女未来的生活。出售所创办的企业也许很痛苦，但长期来看可能是一个最佳的选择。财富传承的方式有很多选项，不必固执于家族企业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