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笔者准备撰写本文之时，《权力的游戏》第六季即将播出。这部世界范围内影响颇深的年度大戏吸引着无数人的目光。这部背负着“所有人都会死”诅咒的世界名著究竟将以何种方式处理几位主人公的结局，依旧扑朔迷离。但是在这个以家族为单位的喋血丛林里，我们却看到了人性的倾轧与挣扎。小恶魔提利昂出身于势力庞大、甚为富有的家族，但他的出生却是父亲的噩梦，因为他的生带来了母亲的死，这种生死交加让父亲对他怀恨在心。尽管提利昂聪慧过人，成熟练达，但是身为一个侏儒的他从来都是家族的笑柄。提利昂有一位姐姐和一个哥哥，姐姐对她从来都是杀之后快，而哥哥则与他感情至深。但就是这样一个显赫的家族，一度成为整个王国的主宰，却因为父亲与兄弟姐妹之间的爱恨情仇而轰然倒塌。概而言之，无非是孝悌二字。

何谓孝悌

孝，在《说文解字》里是这样解释的：“孝，善事父母者。从老形，从子。子承老也。”即由“老”字头“子”字底构成，其字意体现了父子关系，父在上，子在下；父亲要抚育、关照儿子，儿子要尊重、孝敬父亲。所以上一代和下一代融为一体，称之为“孝”。而悌，根据《说文解字》的释义则为：“弟（同悌），韦束之，次第也。从古字之象，意绳锁束戈之形，展转围绕，势如螺旋，寓兄弟之密也。”这两个字在《论语》中早有论述，孔子的学生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意思是说，一个人的为人，孝顺爹娘、敬爱兄长，这类人里会冒犯君上的人，是很少的；不会冒犯君上，却喜欢造反，这种人从来没有过。君子专心致力于基础工作，基础树立了，“道”就会产生。孝和悌应是“仁”的根本！

无独有偶，在小说《布登勃洛克一家》的开篇，我们就看到了家族内部父子和兄弟之间不和的一幕。在本该欢乐无比的宴会上，老约翰的继承人让怀揣着同父异母的哥哥高特霍尔德的第三封“追债”的信件而一直惴惴不安，一方面他并不希望父亲应允哥哥的“无理”要求，另一方面碍于自己的身份，他又无法理直气壮地阐明那自私的观点。随着故事的展开，我们才知道原来高特霍尔德是老约翰的大儿子，与小恶魔一样，他的出生导致母亲的死亡，老约翰一方面把自己对亡妻的怀恋转化成对高特霍尔德的怨忿，一方面也把更多的爱寄予到了第二任妻子及其孩子们的身上，由此也使得这几个孩子以让为首都对高特霍尔德非常冷漠与鄙睨。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这位长子喜欢上了一个小铺商人的女儿，身份低微，并且不顾父亲的阻拦与其成婚。最终，老约翰一次性支付了这个“不成器”的孩子一笔钱，然后与之断绝了一切关系。但利益纠葛并没有结束，老约翰乔迁新居后，高特霍尔德立即要求一笔补偿费，并连续写了三封信催款，直指父亲对他现在的妻儿们过于好了，对自己十分不公。在宴会结束后，让找到老约翰商量此事，并且用冠冕堂皇的公司资金链等理由来解释这笔钱不能支付，老约翰自然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巧取豪夺”。类似的一幕还发生在老约翰的葬礼上，高特霍尔德与让兄弟二人似有千言却并无实际内容的长篇对话，仅有的一系列不痛不痒的聊天也只跟遗产分配相关。这种家族内部的冷漠，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古训照进了残酷的现实。在他们最终的对话中，让如此拒绝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以一个兄弟的身份向你伸出手去，是因为我沉浸在沉重而严峻的情绪中；但是如果涉及商业上的事，我只能以这家声名昭著的公司经理的身份跟你谈，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是这家公司惟一的所有人了。我有作为一个经理的职责和义务，你不能希冀我做一件有悖于我的职责的事；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孝悌是家族稳定的核心要素

显然，从《权力的游戏》到《布登勃洛克一家》，孝悌决定着家庭的和谐，而家庭的和谐则决定着家族的命运。在中国，儒家思想统治了2000年，而作为儒家思想的核心“仁”的概念，则以孝悌为先。在两汉王朝，所有皇帝里只有两位开国皇帝刘邦和刘秀的谥号没有孝字，我们熟识的文、景、武三位皇帝，谥号其实是孝文、孝景和孝武。宋代大学者朱熹开创了儒家思想的朱子理学时代，其所谓朱子八德即“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个字，而孝悌为首。周公与成王叔侄之间的故事，就是孝悌决定家族和谐乃至家族兴旺的典例。

周公姓姬名旦，是周文王第四子，武王的弟弟，曾两次辅佐周武王东伐纣王，并制作礼乐。武王去世，成王尚在襁褓之中。周公怕天下人听说武王死而背叛朝廷，就登位替成王代为处理政务，主持国家大权，直到成王成年。后来，有人在成王面前进谗言污蔑周公谋反，周公只得逃到楚地躲避。不久，成王翻阅库府中收藏的文书，发现在自己生病时周公的祷辞，为周公忠心为国的品质感动得流下眼泪，立即派人将周公迎回来。周公回周以后，仍忠心为王朝操劳。周公辅佐武王、成王，为周王朝的建立和巩固作出了重大贡献。特别是他在受成王冤屈以后，仍忠心耿耿，为周王朝的发展呕心沥血，直至逝世，终天下大治。

反观布登勃洛克一家，高特霍尔德与让之间的不和，尤其是让的冷漠不堪也逐渐影响了他的孩子们。包括在高特霍尔德去世时，托马斯到场的唯一动机就是自己终于可以继承他的头衔。当克里斯蒂安旅居英国八年，重新回家并且侃侃而谈时，以托马斯为首的家人用来招待弟弟的，只有冷漠二字。随着故事的发展，克里斯蒂安日益张扬，不思进取，在公司里完全不能传递正能量，而托马斯则对他的弟弟日益不满和冷漠，最终他们相互为了金钱而争夺与敌视，更不可能为家族的延续和兴旺而团结奋斗。实际上，无孝不悌也正是布登勃洛克家族衰落的真正原因。

在春秋时期，鲁国有个人叫闵损。其母早逝，父亲续弦后生了两个儿子。继母自然很讨厌闵损。在冬天时，继母只给两个亲生的儿子穿棉衣，却给闵损穿用芦花做的衣服，无法耐寒。有一天，父亲命闵损驾车外出。冰天雪地，闵损的芦衣在冷风中摇曳，身体更是瑟瑟发抖。于是没有抓紧缰绳，导致辔鞍掉了下来。其父亲知道了真相后，便要赶走后妻。闵损却对父亲说：“母亲在此，无非我一个儿子挨冻，倘若母亲去了，可怜三个儿子都要受孤单。”这就是所谓“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的出处。父亲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也就做罢。继母知道了这件事后，为闵损的孝顺所感动，从此看待闵损，就像亲生儿子一样，一家人真正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笔者经常强调家族企业除了具备企业自身的特征外，更为重要的是家庭这一环。孝悌观念不仅仅是古训，更是家庭和谐、家族稳定的核心要素。在上述案例中，我们会发现，两代人之间的“孝”十分重要，它会影响到第二代和第三代之间的关系，但同代人之间的“悌”似乎更为重要。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每个人能力性格必然有所差异，互相取长补短乃是上策，同时宗族兄弟又是相伴终生，是可以一起为企业未来而奋斗的最可信赖和依靠的伙伴和战友。在布登勃洛克家族的覆灭中，兄弟间的不睦实际上也起到了更为致命的作用。托马斯独木难支，越来越有众叛亲离之感，冷漠、自私和缺乏包容心最终将他自己封闭起来，于是一切悲剧就此注定了。

注：第二作者章迪禹为浙江大学企业家学院研究助理。